确保城乡居民共享经济社会发展成果——访人社部农村社会保险司司长刘从龙

文丨中国劳动保障报记者 周晖

实习生 金秋玥

统一城乡居保制度

参保率超过90％

记者：在喜迎党的二十大之际，请您概括总结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城乡居保事业发展的成就？

刘从龙：概括来讲，主要体现在以下五个方面。

第一个方面，城乡居民养老保险实现制度统一。2021年2月26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就完善覆盖全民的社会保障体系进行第二十八次集体学习，习近平总书记在谈到党的十八大以来推动我国社会保障体系建设进入快车道时，第一项成就提到了“统一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制度”。2009年新农保开始试点，2011年城镇居民社会养老保险开始试点，当时两项制度分别设立。党的十八大报告明确提出，“整合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也对城乡居民养老保险制度整合提出了要求。党中央的这一决策是对统筹城乡社保制度建设的重要举措。统一的过程包含对制度体系作出科学调整完善，还确立了待遇确定及基础养老金正常调整机制。2018年人社部、财政部印发《关于建立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待遇确定和基础养老金正常调整机制的指导意见》，这一文件是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会议审定的。

第二个方面，加大对困难群体帮扶力度。2017年8月，人社部、财政部、国务院扶贫办印发《关于切实做好社会保险扶贫工作的意见》，提出“对建档立卡未标注脱贫的贫困人口、低保对象、特困人员等困难群体，参加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的，地方人民政府为其代缴部分或全部最低标准养老保险费”。随着社保扶贫工作启动，我们全面实施“政策找人”行动，将国务院扶贫办提供的建档立卡贫困人员数据、民政部提供的低保户等信息与基本养老保险联网数据进行比对，形成疑似未参保贫困人口名单，及时推送给各省市县乡，人社干部依据名单找人，逐级落实责任。我们实行“政策找人”，不是“人找政策”，因为有些贫困人员受文化水平较低等因素限制，尤其是有些重度智力残疾人，他们很难知晓文件，更不可能主动来找人社部门参保。2017年-2020年，自社保扶贫行动启动以来，贫困人员养老保险参保率从86.13％上升到99.99％。为什么差0.01％？因为少数人多年失联，尤其有的重度智力残疾人走失了，当地政府、乡村和家属很难找到这些人。当时的建档立卡贫困户是8000多万人，最后没有找到的有554人，这就是参保率超过99.99％的由来。

城乡居保“政策找人”行动在脱贫攻坚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我们的服务对象和脱贫攻坚帮扶人群高度重合。如果他们全部参保，每月领养老金，一年大约能领2000多元，相当于脱贫标准的一半，脱贫效果非常显著。我们在调研、督查中随机抽取乡村，了解询问60岁以上老人，尤其是贫困户、特困户有没有还未领取养老金的，结果发现一个不漏。从2017年到打赢脱贫攻坚战，城乡居民养老保险扶贫工作在国务院组织的第三方评估中都被评为“优”。

第三个方面，全面推进参保扩面。党的十八大以来，城乡居保参保人数增加了6000多万，参保率超过90％。不同于企业职工强制参保，城乡居保是自愿参保；有别于基本医疗保险的即期享受待遇，养老保险是未来养老待遇的权益积累。参保人数增加6000多万人，说明各地人社干部宣传动员成效明显，城乡居保制度受到老百姓的普遍欢迎，赢得他们的信任，老百姓的参保意识逐步增强。

第四个方面，保障水平逐步提高。城乡居保领待超过1.6亿人，几乎涉及每个农村家庭。2012年城乡居保月人均养老金82元，10年后已经上涨到188元。今年截止到现在，在中央再次统一提高城乡居民全国基础养老金最低标准之上，已有18个省、自治区、直辖市下发进一步提高城乡居保基础养老金的文件，且资金已经到位，有的地方还在争取。在疫情防控常态化、各级政府过紧日子情况下，这一成绩来之不易。

第五个方面，管理服务不断优化。平均每个县参保人数约20万人，每个乡镇1万多人，居住在广阔的农村。服务水平好坏影响着老百姓对制度的信任和参保积极性。近年来，随着基层人社平台普遍搭建起来，我们做到了“五个不出村”，老百姓从申报、参保、选择缴费档次，到申领养老金、待遇资格认证，在村里都能完成。有的地方还推出信息查询等更多服务，尽可能为参保群众提供安全、方便、快捷的服务。

解决农村养老难题

在脱贫攻坚中交出优秀答卷

记者：城乡居保事业的发展对于完善乡村治理体系、助力乡村振兴有哪些方面的意义？

刘从龙：建立城乡居保制度的主要目的是保障和改善老年人的基本生活。我国农村人口体量大，老年人口数量多，且老龄化程度较城镇高。农村老年人的生活保障是乡村治理必须考虑的重大问题，考验乡村治理能力和乡村振兴的成效。

城乡居保事业发展带动城乡消费。在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过程中，农村消费有巨大潜力。如果没有基本收入保障、长期保障，中青年人不敢花钱，老年人没有钱花。城乡居保事业发展为农村人提供了稳定预期，让他们放心消费，有利于畅通国内大循环。

城乡居保事业发展维护了社会和谐、家庭稳定。突出表现在减少了农村的家庭赡养纠纷。老人生活有了保障，手里有生活费，他们在家庭中的地位就不一样，还避免了子女之间为赡养老人产生矛盾，对促进家庭和谐、社会和谐有积极作用。在制度推开初期，我们在基层调研发现，建立城乡居保制度使得农村有关赡养方面的诉讼大幅降低。

城乡居保事业发展对密切农村党群干群关系、夯实党的执政根基作用明显。党的执政基础在基层，农村是社会治理的重心。城乡居保制度的建立解决了农村人的养老难题，体现了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对于巩固基层党建、密切党群关系十分重要。

强化集体补助

发挥集体经济支持参保缴费的作用

记者：我国城乡居保的筹资机制是个人缴费、集体补助、政府补贴。自制度建立以来，个人缴费和政府补贴是基金主要的稳定来源，唯有集体补助在筹资机制中发挥作用较弱。您曾经提出“探索集体经济支持城乡居民养老保险事业发展的实现途径”，可否详细阐述这一观点？

刘从龙：我国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是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农村集体所有制是公有制重要的组成部分，农民最重要的生产资料土地归集体所有。集体经济发展成果属于谁？肯定是集体经济组织中的所有成员。老年人在集体经济积累中作出了重要贡献，如果没有一定的制度来保障他们的基本生活，无法体现社会主义公有制的优越性。要通过制度安排比如城乡居民养老保险，保证集体经济发展成果惠及每一位成员。集体经济如何支持城乡居民养老保险制度？我们一直在推动有条件的地方实践探索，看到了一些积极成果。

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实施后，农村社会生产力迅速发展，农村面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与此同时，这种分散的家庭小规模经营确实很难达到规模经济的效益。部分集体经济发展不好的地方，无力为农民福利改善提供经济支持。自脱贫攻坚尤其是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以来，很多地方农村集体经济又得到比较好的发展，农民从集体经济发展中获得了分红以及就业机会。此外，有的地方还将集体经济收益用于改善村民福利，比如建立养老院、养老食堂，有的直接为村民发放养老金或养老补贴。这些做法应该引起重视，总结推广，发挥示范带动作用。如果能在城乡居保筹资中激发更多地方将集体经济发展成果纳入其中，形成可供借鉴和推广的模式，无疑将对推进城乡居保事业发展、促进共同富裕发挥更为重要的作用。

记者：地方实践情况如何？

刘从龙：每个省都有值得关注的例子。不仅经济发达省份，在不发达地区也有一些可喜的实践。比如，我曾经到江西省横峰县一个村子调研，这个村发展旅游业，村集体有钱了，为村里60岁以上老人等额加发养老补贴。村民每月领了政府发的80多元基础养老金，村集体等额再加发80多元。

我前不久到贵州省铜仁市江口县的一个村庄调研，他们发展旅游业，在集体土地上建停车场等，一年收益几十万元，村委会用这笔资金为老年人建立养老食堂。在河南省走访一个村，村支部书记是一位劳模，原来外出务工，负了工伤后回乡带领村民修路、发展集体经济。有了雄厚的经济基础后，村集体为老年人解决了很多养老问题。

城乡居民养老保险筹资是个人缴费、集体补助、政府补贴相结合。个人缴费的人均水平现在是600多元。部分农民真正的现金收入确实不多，除非外出务工。现在城乡居民医保每人每年要缴300多元，城乡居民养老保险每人再缴几百元元，全家的缴费对于一个普通农民家庭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从政府补贴来讲，目前中央财政和地方财政加在一起每年超过3000亿元，这一比例在城乡居保养老金支出中已经不算低。三个筹资渠道中，集体补助是弱项。从政策来讲，对于集体补助的提法是“有条件的村集体经济组织应当对参保人缴费给予补助”，补不补、补多少皆由村集体自主决定，只能引导。下一步，我们想在“集体经济支持城乡居民养老保险事业”方面多多发力。

多方面着力

不断提高城乡居保养老金

记者：目前，我国多数地方的城乡居保养老金水平偏低，您认为除通过集体经济支持拓宽基金来源外，还可在哪些方面着力提高养老金水平？

刘从龙：主要从两个方面努力：一是提高基础养老金，二是提高个人账户养老金。

提高基础养老金需要提高财政补贴，这是中央财政和地方财政共同的责任，是贯彻新发展理念、统筹城乡发展、推进乡村振兴和共同富裕的应有之义。

从提高个人账户养老金水平来讲，要引导鼓励农民长缴多缴。从过去最低档次100元到现在人均缴费600多元，体现了我国农民收入增长、参保意识增强。要建立与农民收入增长动态调整的缴费机制。同时，通过增加缴费补贴引导老百姓多缴。我们调研了解到，参保人缴费受很多复杂因素影响，包括参保人是不是真正理解多缴多得的好处，村民对政府工作人员和村干部的信任度，村里是否有参保缴费高的带头人，村协理员的政策宣传是不是到位以及经办服务是否方便等。制度初建时，许多群众“随大流”，别人缴多少他也缴多少，到老的时候发现缴费多养老金多，才意识到缴费水平高低决定待遇高低，从而开始慢慢带动周围人的缴费积极性。所以城乡居保允许补缴，就是考虑到老百姓过去没想明白、没有算清楚账，现在想明白了，愿意多缴费，制度是允许的。

除上述两个方面，城乡居保基金投资运营产生的收益也会影响养老金水平。2021年，人社部、财政部《关于规范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个人账户记账利率的通知》规定，个人账户记账利率由上年委托投资收益、利息收入等参数计算得出。投资收益决定记账利率，都会返回到个人账户中。有些地方今年利率达到4点多，去年有的地方达到6点多，比老百姓自己存银行的定期利息高不少，所以各省每年公布统一的记账利率是非常有必要的，老百姓知道基金记账利率比自己存银行划算，必然激发他们早参保、多缴费的积极性。

下一步，我们将继续认真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重要指示，积极做好城乡居民养老保险各项工作。